迦南的安慰让伊昭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但仍未能完全了却她对兄长健康的担忧。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塞提二世的生命已经走向尾声,这几乎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但在此之前,他所受的折磨漫长而煎熬,让伊昭难免回忆起自己濒死的情状。极尽灭顶的痛苦足以摧毁一个战士的意志,难能有人在直面死亡时也能维持从容。
屏退了包括迦南在内的所有使仆,伊昭安静的将自己蜷缩在床榻上,直到斯门卡瑞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身前。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斯门卡瑞在阿玛纳的行踪飘忽不定,每一处地界也都来去自如,正如他此刻的出现。
比起初遇的时候,斯门卡瑞的灵魂显然恢复了不少。微泛焦褐色泽的长发随意披散在峋瘦的背脊后,菲薄的唇瓣染着浅淡的血色。
而这让他看上去与图坦卡蒙越发相似,被精致描摹的眉眼让那股妖异感也仿佛如出一辙。但伊昭没有任何迟疑,笃定的开口:“斯门卡瑞陛下。”
“图坦卡蒙那小子,明明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太好,还是不肯拉下面子来安慰你,如今就只有我这个兄长代劳了。”斯门卡瑞熟稔的在伊昭的寝殿里找了个位置落座,好整以暇的抱臂看着刚刚止住泪水的伊昭。
伊昭愈发琢磨不透斯门卡瑞,但她仍记得当晚那封被塞进掌心的纸莎草,深呼吸几番调整好呼吸才开口:“我想您到这里来不只是为了安慰我吧?”
“我当然把安抚未来弟妹当作第一要务,”斯门卡瑞心情颇好的同伊昭开起玩笑来,但很快眼神就变得格外锋锐,一瞬不瞬的盯着伊昭,“我只是顺便处理一些自己的私事罢了。”
他的情状更让伊昭确信斯门卡瑞还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自然而然顺着斯门卡瑞的话头继续往下说:“应该是那封书信的事?”
“不错。”
斯门卡瑞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他略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好让自己坐的更加舒服。修长苍劲的手指交叠放在膝间,衣料柔顺的垂落至地面,整个人便显得温和而无害。
他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将伊昭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一番,看待商品一般随意且漫不经心的视线在伊昭彻底动怒之前终于被收起,斯门卡瑞不疾不徐的发问,“安卡珊娜蒙应该已经看过了吧,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一些过去的旧事而已,”伊昭倒没有在此事上多做隐瞒,但面对斯门卡瑞时仍难免顾虑,压低了声音,“何况字迹被模糊的太多,很难拼凑得出完善的信息。”
听到伊昭的回答,斯门卡瑞不仅没有生气,反倒缓缓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他忍不住低头咳嗽了一声,随后自宽大的袖口中重新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伊昭面前。
那是一柄造型极为精致美丽的金质匕首,刀身纤薄而线条流畅,圆润便于掌握的刀柄处镶嵌着一颗色泽盈润清透的青金石。仔细观察便会看到有颗异样圆润饱满的青金石位于一头肌肉健壮的公牛的两角之间,而那公牛的姿态正与伊昭的母亲希瑞埃塔当年偷偷藏起来的王家纹章上的图样如出一辙,一眼便能感受到昔日王朝的恢弘灿烂。
“父亲当时的那场改革闹得轰轰烈烈,想必不用我再过多赘述。”斯门卡瑞没有错过伊昭眼中一瞬的惊愕之色,从容的把玩起那柄匕首,眼中浮现出些微怀念神色,“那么,我今天就来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伊昭无声的凝视着斯门卡瑞,等待着他的叙述。
“父亲改革过于激进,触及了阿蒙祭司的利益。而迁入新都后不久,突如其来的瘟疫折损了他的健康,给了祭司集团下手的机会。我在此时受命成为阿玛纳的共主,与父亲一同分享统治的权力。”
”在此期间,我也数次遭受祭司们的刺杀。好在图坦卡蒙逐渐长大,但因先天不足而身体虚弱,足腕处又天生残疾,虽然并不会影响日常的生活,可这也注定他不能与先辈们一般随心所欲的操控战车。”
“但我致力于为他提供一个优渥的生活环境,让权利斗争尽可能不波及到我的家庭。但祭司们并不这么想,连同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亲自任命的近卫队长在外出进行祭祀典礼时突下杀手,我就此殒命。一年后,祭司们在父亲饮食中下的毒药发挥作用,让他也归往冥界。”
斯门卡瑞平静的讲述着这段对于他而言本算得上痛苦的记忆,眼神没有任何的波动,仿佛与自己无关,仅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向伊昭叙述。